第一次到烟台，感受很多，问题也很多。
做人，还是做仙？
从蓬莱阁下来，要赶到莱州文峰山，看看《郑文公下碑》，有好几十里的车程。我似睡非睡的，两眼半睁半闭，老在想一个非常重大的课题：是做人好呢？还是做仙好呢？
大热天，又是星期天。蓬莱阁里游人热火朝天，熙熙攘攘，上上下下。我裹夹在人群中，东瞅瞅，西看看，一脑袋的疑问，眼前游人如梭，仙在何处？
我在蓬莱阁的最高层，极目远眺，使出吃奶的力气，快把眼睛球珠子瞪出来了。但见，远处大海茫茫，近处船帆点点，那海市蜃楼，那仙境，今夕何方？
到了蓬莱，大概就是要来寻仙，要来问道的。蓬莱文化的核心话题，便是一个字：仙。
那篷莱阁上的对联匾额，都仙字十足。什么万寿无彊，什么登阁成仙，什么八仙过海，什么丹崖仙境，都仙的很。那游客，直往前挤，直向上登，肯定都是充着仙的。
耳边游人的话，南来北往的方言，听得懂的，听不太懂的，甚至听不清的，都在说着仙话。仙境仙话仙人仙故事，梦仙寻仙望仙都想成仙，烧香的拜仙的下跪的叩头的，来来往往全是寻仙的客。
正是：一个仙字满蓬莱，古今蓬莱仙古今。
仙境仙人仙何在？老蟹阁上独思忖。
蓬莱啥时候成仙的？
大概源于八仙过海的故事吧。画画的写字的做文的，特别是画画的，特别是画人物画的，老在画一个题材：八仙过海。
到了蓬莱，登蓬莱阁上，那八仙过海的海，就在眼下。那八仙呢？只是神话而已，是看不见的。看见的是画，是泥巴弄成的雕塑。
几乎在中国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八仙的影子。八仙过海的故事，最早源于何时？我不知道。源于何处？就在脚下，就在蓬莱这个地方。这是板上钉钉的，是天下人都相信的，是地球人都知道的。
求仙一哥，当数秦皇万岁爷。他寻仙，寻到死，把江山都寻丢了。秦皇是寻仙千古第一帝。
什么是仙？
仙肯定要高于人？仙界肯定比人间好玩。不然，人为什么要去寻，去修，甚至用命去赌。
在秦始皇万岁爷看来，仙也比当皇上过瘾多了。就做皇帝了，已经是人间第一人了，还觉得不过瘾，还要多次劳师动众，甚至倾全国之力，大老远跑到蓬莱这个地方，结果死在了寻仙的路上，成为中华寻仙烈士。
到死也要成仙，到死也未成仙。
始皇万岁爷，寻仙的动机并不纯粹，他寻仙的终极目标，也不是为了当仙，而是为了长生不老，为了永远当皇帝。
秦万岁爷不仅当了始皇帝，还想当终皇帝，当到地老天荒，当到长生不老。看看，秦万岁爷也是一个实际主义者，成仙了，不识人间烟火，打死他也不愿意的。还是人间烟火好，犬色声马，多好玩呀。
怎样得道？
怎样成仙？
是做仙好？
还是做人好？
没到蓬莱，就没想这事，到了蓬莱，这些问题全冒出来了。
我寻思，若成了仙，天天和仙在一块玩，住的说不定比蓬莱仙境还好，置身于海市蜃楼。从这点讲，做仙肯定比做人好上千百倍。然而，仙，谁个见过？谁个又能真正成仙？连秦始皇万岁爷，那大的权力那高的位置，也未能成仙，就我这写字画画的小卒子，八百辈子也成不了仙的。
做人都想成仙，可又成不了仙。做仙比做人强，可又终将舍不得世俗的人间。老在人与仙之间纠结来纠结去，人生便有了滋味。
做人难，难做人，难在做人想成仙。
做仙难，难做仙，难在做仙在人间。
所以，“好了歌”唱道：世上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最好的仙，是仙人一体的，既使已经做了仙，还食着人间的烟火，享受着人世间的声色犬马，这才是最棒的，最美的。这是不可能的。
最棒的仙，其实是活得最自在的人。仙人合一。做人做明白了，就有了仙气，进而成了仙人。
蓬莱阁上有一石刻，叫“海不扬波”。
这内容好，我喜欢，只是“不”字有些残损。“是之居”先生介绍说，日本倭人攻打蓬莱，一发炮弹打在“不”字上，成了亚弹。一看这“不”，一听这故事，我眼睛一亮，便站在匾的旁边，大拇指贴着“不”字，让朋友们多照了好几张照片。
这是横行不霸道的“不”吗？我想应该是的。海不扬波的那般境界，与横行不霸道的这般境界，大概是一样的境界。
海，大而深，能做到不扬波。因为不扬波，那疯狂的炮弹打了过来，如同轻轻的一个吻，被太极了，化解了，这才是现实版的仙一样的故事。仙的狠。
回到宾馆，同行的几位朋友陆续把在蓬莱阁的照片发给我，我独喜欢在“海不扬波”照的那几张。
虽然当时匾下边还坐着一组游人，是四个女人，我不好让他们离开，便顺其自然地合了影。现在看到这照片，很有些仙气。
四个女人，与“海不扬波”四个字，刚好对应。我在里面，五个人，便是“横行不霸道”了。
什么是仙境？那“海不扬波”之境，则为仙境。
什么是得道，对我而言，得横行不霸道之“道”，即为得道。
什么是得道成仙？老蟹把横行不霸道那个道弄成“海不扬波”了，就算成仙了。
人世间的高人，称为“半仙”，一半人一半仙。
老祖宗造字的时候，让人与山在一块玩，才算是仙境。那仙，是隐于山里的高人。故，古往今来修仙的人，上山的多。
而蓬莱的仙，是下海的，而且还是八个人的团队，各有神通。只是，八仙过了海，便永远地消失了，无影无踪，不知所终。
因为不知所终，因为从来没有见到过八仙的一根毫毛，所以，来蓬莱寻仙的人群，便从来没有断过。
这便是仙的魅力，也是人的宿命。
做人，做成了仙，才算高人。做仙，做成了高人，就是真神仙。
做人，还是做仙？既虚无缥缈，又着实是个很“仙”的现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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