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萧萧
故乡是一种气息,它的成分相当微妙,鲜活、生动、真实、温暖,让人欲罢不能。每次从济南回到故乡蓬莱,当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就觉得自己是被恋人温柔地抱到了怀里,除了沉迷,别无他想。
“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蓬莱之于我,是沈从文对于凤凰的深情,走近了,会魂不守舍地爱着;走远了,又会魂牵梦萦地思念。
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蓬莱有它独到的颜色。“蓬莱”者,“蓬草蒿莱”也。这几个字有古意也有美意,是青砖色的。它的名字和美丽传说有着扯不断的关系。史称公元前年,汉武帝东巡,于此望海中蓬莱山,不遇,筑一座小城命名为“蓬莱”。汉武帝是怎样虔诚地在这里守望的?又有多少后来者来到这里寻仙而不遇?我无从知晓。但千百年来,它厚重的历史文化和山海风光一直为世人称颂,却是不争的事实。
爱蓬莱,因为它有颜值也有内涵。中国的四大名楼,江南有三楼:一曰黄鹤楼,二曰岳阳楼,三曰滕王阁,而江北只有蓬莱阁。蓬莱阁依山傍海,高踞丹崖山巅,掩映于亭台楼榭之中,偶有海雾飘来,白绫一样缠裹阁身,云烟浮动间恍如人间的仙宫。史载,当年八仙就是在阁上喝醉了酒以后飘洋过海的,这是后话。最喜雨后登阁,天蓝得耀眼,海也蓝得耀眼,海天一色,各自美好。诚如蓬莱籍作家杨朔在《海市》中所言:“你倚在阁上,一望那海天茫茫,空明澄碧的景色,真可以把你的五脏六腑都洗得干干净净。”
看罢海天茫茫,最不可错过的是看蓬莱阁的古建筑屋脊。在李诫的《营造法式》中有这样的记载:唐宋时期,屋脊上的戏兽为双数,明清时期为单数。但在蓬莱阁上,有的是双数,有的是单数,有的甚至是根据屋脊的长短来安排兽的个数。为什么它如此独特?原因很简单,蓬莱阁大部分古建筑是当地百姓自己建造的,因不受官方制约,无形中增加了其庄重古朴、自然本真之美。穿行其间,亦常见透雕和漏窗,人物花鸟应有尽有。我总是长时间地盯着它们看,看久了,思绪会不由得穿越千年,千年前这里的一切都是鲜活的:鸟语花香处,有人当窗理云鬓,有人当街提篮小卖,有人击鼓而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是蓬莱最美的风景。蓬莱人至真至善。方言一出口,厚朴亮烈,也直接暴露出了胶东人的性格——热情好客,刚正不阿。能一句说明白的话绝对不用两句话去说。熟人在街头偶遇,远远地打招呼通常直呼“伙计”。伙计,在蓬莱可以用来称呼家人、朋友、街坊四邻等一切可亲可近之人。简单的两字,却可以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母亲属于典型的胶东人性格——古道热肠。邻居家住了一对双职工的中年夫妇,孩子上高中,午饭没人做,回家每每以剩饭或方便面解决。我母亲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家里包了饺子要给这孩子送一碗,煮了粥也要给孩子端过去一碗。现在孩子上大学了,但每年寒暑假都不忘来看我母亲,孩子称呼我母亲为“西关奶奶(注:西关是蓬莱的地名)”。我懂这几个字的情深意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样的浩荡古风,在蓬莱一直在绵延着。
最喜欢在蓬莱慢悠悠地走路。小城是慢的,千百年一直这么慢着,慢得总想让人牵着蜗牛的手散步。在省城待久了回到故乡,总觉得自己的脚步太快了。真正慢下来,你会发现美尽在日常动人处:临街铺子里卖咸鱼饼子的妇人,总是不疾不徐地翻着锅里的饼子和咸鱼,不管门前的队排得多长她都不慌不忙;桥头做针线活的奶奶,戴着老花镜,总是慢腾腾地一针一线绣着手里的鞋垫或虎头鞋;卖海鲜的大叔大嫂,跟你聊着家常间就手脚麻利地帮你把鱼宰杀干净了。
站在他们面前,我常常恍惚:这是现代还是远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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