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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阁成家

来源:蓬莱阁 时间:2022/6/3
蓬莱阁成家有兄弟姐妹八人,老大丽、老二玲、老三黎、老四芬、老五燕、老六嫣、老七瑜、老八白。父母总是最疼最小的孩子,白的父母亲也是这样,为了哄白睡觉,他们经常拿姐姐哥哥们的故事来讲。听着听着,白觉得自己差不多是看着姐姐哥哥们长大的那个人。哈哈。。。丽,温婉如水从老大说起。丽的温婉在蓬莱巷是有名的,更不必说在蓬莱阁了。打小她就不惊不乍。那是一个大年初一,小伙伴们都身着华美衣服起早乱逛,丽也打扮妥当加入大部队。突然邻居凉家闺女琼说,只有喜欢吃干饭的才能加入队伍,小伙伴们也都吆喝如是;恰巧那天丽喜欢吃稀饭,于是丽淡然地跟琼说,吃稀饭好,易嚼易咽易消化。——因此不应该以喜欢吃什么饭作为加入的标准,破折号后这一小句是白经合理推断加上去的。结果,小队伍里一阵震动,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想过干饭和稀饭各有优缺点,他们更没有想过关于干饭稀饭都可以做如此理性而有深度的思考。更重要的,他们眼见着丽的神态是那么淡定、语气是那么亲和、小小的躯体是那般坚定,——综上,这样的人说的话肯定是对的。于是他们热烈欢迎丽的加入,并且其地位迅速超越率领江湖半年多的琼,瞬间就要成为新一代掌门。谁知道,丽告诉他们,大家都是平等的,掌门之说是不应该的,还是作朋友吧。说完,一笑莞尔,小朋友们纷纷点头称是。这年,丽刚迈进7岁的门槛。很多年之后,白跟丽求证这段江湖传闻,她哈哈一笑,肯定地否认了。然而,她的笑声是那么清澈,白想,总是有故事的。或许每个人的成长历程,真实总比故事来得精彩,也更苦涩。13岁那年,丽以全学区第一的身份考进位于十多里地外的省立十二中。说到读书,有个关于丽的笑话一直在蓬莱阁里传唱。“别看她后来很能读书,刚进一年级的时候啊……”只要白母亲仁这样起个头,大家就会你一言白一语地帮忙“重现案件”:每天早晨,奶奶磐婶都会帮丽穿戴好,叮嘱丽要好好读书。虽说是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但丽还是勉为其难地踏上了上学的那道蜿蜒的小山路。学校南阳学苑离蓬莱阁很近,站在阁前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南阳的大门,不过走到那里却需要一个带有大弯的上坡。开学第一天放学时间到了,妈妈和奶奶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等待着长女长孙的第一次凯旋。她们挤在门口,嘴里猜想的满是丽上学的新鲜事,眼睛牢牢地盯着通往校园的小路。丽没有让大人们多等,她相当准时地出现在她们的视线内。“奶奶、妈妈,白回来了。”奶奶迎上去嘘寒问暖,妈妈迎上去接过书包。小小读书郎,待遇不错。“这是什么?”妈妈发现丽的手里多了一把很整齐的青草。“诶诶,放学路上摘的。”丽慌忙将草丢进兔笼内,“喂兔子,喂兔子。”虽然看得出丽笑得不简单,可是,更多的激动占据了两颗迎接小英雄凯旋的心,因此这事就这样过了。可是,第二天也有一把青草,第三天还是一把青草。此时,激动已慢慢消退,不合时宜的青草越来越刺眼。开家庭会,问供。会上,丽很快就支吾出了实情。原来这三天来,她根本没进过教室门,每天每天躲在上学路上,一直等到放学铃响才应时回家,草就是躲着无聊时摘的。您摘就摘吗,也不应该带回家呀,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这猴孩子!白总是替丽惋惜,如果不是她那般不懂行,这事恐怕还有一阵子好瞒。当然得知真相后,丽就由家长带着上学了,就考了第一了,就考上省立十二中了。关于,省立十二中,蓬莱巷里的人听说的比见过的人多太多,因此为这所威震四方的名校编织有很多美丽的传说。此按下不说。先说丽在母亲的带领下,入读十二中不到一个月,就只能独自背着重重的行李返回了蓬莱阁。这一年是年。进家门的时候是哭着的。这个说法得到仁和丽的一致认可。“学校没有上课,老师不敢上讲台。”丽跟母亲说,今天早上有一位老师偷偷告诉坚持到教室温书的寥寥几位初一年学生回家去,等重新上课再来。——当然,这一等就是一辈子。多年以后,十二中是重新正常上课了,然而当年的初一学生,多已为人夫为人妇了。返回蓬莱阁的丽义无反顾地成了母亲的好帮手,家里田里都是一把好手。在那个用“工分”计算且男女同工不同酬的的年代里,小女子丽不止可以拿到8分的壮劳力那一等工分而且还赢得了铁算盘的口碑。数十年以后,蓬莱巷里的老人还会谈起曾经的丽一手算盘打得是又快又好。玲,顽强如铁说起性子,成家姐妹没有一个比得上玲的顽强。玲从小体弱多病,长大后个子也稍小。可是,这个小小的躯体内蕴含的火却是如此热烈。从出生起,她就独闯过许多病魔关,且坚定地一次又一次地从鬼门关折回来。“从几个月大起,就三天两头大病。”那时,母亲仁虽然已为人母,但其年纪还很轻,刚20出头,对于二女儿的这般境遇着实手足无措。——何止年轻的仁担心不已,就算冷静的磐婶也实感无能无力。听说,曾经有一个黑夜,玲又是一阵忽冷忽热,一阵阵抽搐,一阵阵翻白眼。婆媳俩轮流抱着孩子,两双泪眼相对,夜越来越深了。“我去准备吧,放屋后,万一……”磐婶咬着牙跟儿媳妇说。来到如此关口,白确无力用文字将仁那时的心情刻画出来。那是一位母亲的断肠之感、呕血之痛,亦或是宁身替而不能之困。不管怎样,仁只能抹着泪点头同意。此时,白的父亲天正在百里外工作,仁寄去信:恐玲已是凶多吉少。那一夜是最危险的一夜,玲竟然慢慢给熬过来了。“妈,我饿。”天刚微微亮,疲倦的仁和磐婶才在玲的身旁打个盹,突然一个声音将她们唤醒了。这一夜,小小的玲到底经历了什么,走到了哪里,又从哪里折回,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觉得有必要知道。因为她说“饿了”,因为她好起来了。第二天又一封信飘向了百里外的天手中。后来,听天说他收到第二封信时,手抖得厉害,毕竟前一日才刚被告知二女儿病危。信,拆了几下才被拆开,报的是平安。那时也还颇年轻的天马上举笔给仁写下:我们的女儿真好,勿言才俩,就算七个八个都好。后来成家真的生有七姐妹,仁常含笑跟天说:承您贵言啊。或许是儿时的历练吧,玲这孩子长大后,做任何事都比旁人认真执着且追求完美。“你做什么去了?”天还没亮,同屋的大姐被玲的动静吵醒,“又去擢落叶了吧?”“赶紧睡,赶紧睡。”玲钻进被窝,带着笑睡了一个回笼觉。没错,这回,玲又是循着月光到学校擢了一篮漂亮的树叶了。蓬莱巷的学校南阳学苑四周有很多桉树和酸枣树,丰富的落叶是城里不少人家的燃料之一。虽说不外用于烧火,但玲对落叶的要求是极高的:干净、完整,如果能色泽鲜艳就更好了。因此,姐妹们都肩负擢落叶的重责,但玲总是特别辛苦。“我们到学校,碰着什么落叶就擢什么,如果地面的落叶少,那就钻进荆棘丛里,里面总有积压的大量落叶,一下子就是一篮子了。”从小到大,老大丽跟老三黎都时常取笑老二玲,“可她呀,对我们擢回的落叶不屑一顾,她专拣哪些美的。”说到这里,接着就是一阵“反正不就是烧火用的吗,何必呢”这类的打趣。而玲从不加辩解,她坚守着自己的唯美,并愿意为之付出多几倍乃至几十倍的努力!不过,打趣归打趣,姐妹们还是不得不佩服,追求质量的玲竟然在数量上也从不会输。若说追求完美的玲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那可能就是没有走完读书路了。她常说,老大的举重若轻与老三的精益求精,给身处其中的老二巨大的压力,因此她放弃了读书。直到有一天,白遇到一位同乡,那同乡说:“我跟你二姐是同学,她是我们的班长,书读得可好了。”白才明白或许是不宽裕的家庭条件需要个子稍小的玲付出比姐妹很多的精力和更大的体力去应对,再加上那特殊的历史状况,因此追求完美的她以“宁可断一指也不伤十指”的悲壮选择了放弃只与自己相关的那件事。“后悔吗?”长大后,有时姐妹们问玲。“是啊。”每回她都不免有些黯然,但转瞬又开朗起来,“每个人总要好好走自己选择的路,用最大的力气最用心的方式去走。”没有错。玲说到做到。不管结婚前在娘家还是结婚后在夫家,她的田地都要整得比别家齐、沟渠要挖得比别家深、肥料要下得比别人够——她的庄稼总比别家的丰收。每回去玲家,站在她的乡间别墅,望着眼前绿油油的庄稼,有时会恍惚:到底哪样的人生路是最好的呢?或许别人的路就像别人的孩子一样总是更好些。“今年的地瓜可甜了,菜可新鲜了,米可香了。”每次,玲往我车上猛装各种好东西时的笑容都跟她种的地瓜一样甜。“姐,辛苦你一人,甜了咱们一家。”我口拙,这句话从未跟她说过。黎,担当如山说起黎,这位成家的三女儿,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上大学——对于她和全家人来说都是。直到退休,黎还不免跟母亲仁感叹:如果能有机会上大学,一切都将不同。母亲是懂女儿的,懂女儿的努力、女儿的委屈、女儿的无奈,可是生在一个以读书为耻的年代,黎错过了机会。虽然,从小学到中学,每一年她的成绩都是全班第一;虽然,为了读书,黎宁可吃差一点、穿破一些、睡少一些。哈哈,写到这里,白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多么不应该啊,人家这个头起得如此严肃!可是看官不知,黎差点被命名为“智”——别着急,您肯定要说“智有什么好笑的”;就因为在蓬莱巷的方言里,“智”与“蒂”的发音是一样的——您一定想说“一样就一样,有什么好笑的”;好笑的马上就来:在以地瓜为重要食材的那个时代,从小不挑食的黎总是拿来地瓜连头带尾一块儿狼吞,而地瓜的头尾方言就是“蒂”。于是乎,才一年连几个月的黎一听说自己将被名为“智”,几乎就晕过去了。——“不”,传说这是黎平生说的第一个字,传说有时候不太准。在那场与知识空前有仇的混乱爆发的当会儿,恰好是黎进校门的年纪。于是百感交集、于国事无能无力、对未来颇感茫然的父母亲为她设了一道选择题:上学并负责捡柴火,只能吃饱,得穿姐姐们的旧衣服;不上学跟姐姐们下地,可以吃好点,每年还能添件新衣服。在别的女孩子只懂得追求外在美的年龄里,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A。从此,她早起擢落叶,放学后割草,放假时跟大一些的同村姐妹到远处山上去砍柴、割山芼,农忙时帮姐姐们下田地。她认真地践行着自己的诺言,为的就是确保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在任何升学都唯成份论、靠“推荐”的那十年里,黎埋着头,读的书比同学们都多,得的评语比同学们都好,可是,直到高中毕业,也没能迎来读书的春天。在“白卷英雄”的喧嚣中,黎黯然地离开了校园。大学之于整个社会,是一个高人集聚、学问交汇的地方,黎向往之。但既然生不逢时,那么也绝不怨天尤人。17岁起,黎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生涯。从代课老师做起。甚至,“一根针”也曾是蓬莱巷的人们对她的称呼。曾经的那一段日子里,每天,黎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到家时,家里已经等着十来个寻求针灸的村民。而她总是面带微笑,抱歉让大家久等了,随后放下锄头,洗个手脚,马上抽针义务为村民们除病去痛。长年在田里摸爬滚打的老农民们多是老寒腿之类的病痛,黎的针灸多少能帮其解一时之苦,而穷苦无力就医的他们对此已是心满意足,一口一个感谢还想方设法掏两个老母鸡蛋要做酬劳。“那会儿的每个人家里都穷,我跟黎说了我们不收任何酬劳的。”因此,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在蓬莱阁成家宽阔的灶口(闽南人将厨房称作灶口)里,黎负责针灸,母亲仁负责说服病人收回鸡蛋,“其实你三姐也就在中学里学过一年针灸,可是手法竟然还不错,所以找上门的人还真是不少。”后来,黎到了公社里,再后来就进了城。不论在哪里,对于成家来说,黎始终是一个很担当的女儿。“那老鼠还为我唱催眠曲呐,整夜在床头吱吱地叫。”很多很多年以后,黎还忘不了不足20岁的她独自到一个偏远山村驻村时,晚上住在村中那栋四面透风的破落古厝里,“还真是害怕,但是必须咬着牙,咬着牙挺过去,我就是这样跟自己说。”在女子不如男的传统大观念中,每回下乡,小女子黎总是主动选最远的村子;每次公社里分派任务,这孩子总是挑最重的去完成。一步一个脚印,从小小黎到大大黎,她这样走着,心甘情愿独自承受着心中的苦、肩上的担。芬,顽皮如仙老大温婉、老二顽强、老三担当,来到老四,自然就可以是顽主了。“我来看了看,太苦了,连饭都没能吃饱。还是先回去再呆两年吧。”每回,母亲仁在叹惜困难时期饿死的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女儿时,芬总会笑嘻嘻地安慰母亲,“这不,过两年,我就回来了。所以啊,你也就不要伤心了。”仁被逗笑了。母亲也承认刚出生时的芬跟那个苦命的女儿的确长得很像。虽然不知是不是如她自己所说转了一圈再回到成家,但芬异于这个家庭其他成员的顽皮却是颇具感染力的。打小,这孩子就不仅手脚麻利还特别嘴甜。因此,自她会走路起,大人要出门做客,带的几乎都是她。因为她会抢在其他姐妹之前充分表达应带自己去的种种理由。比如外婆特别想自己,她得去让她看看;比如,姑姑家的小女儿跟自己约过再见面,不去的话就违约了,而违约总是不太好;比如,奶奶的腿脚不太好,她的个子恰好可以给奶奶当拐杖;……总之,带自己去不仅应该甚至还是必须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说起这些理由来,总会面带微笑,不慌不急——由不得大人不信,或者大人们也愿意选择相信了。“这次得带我去了,不能还是让你跟。”排行紧随芬后的燕对这个姐姐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有一回仁要回娘家,燕下决心不能再让芬抢了先,因此她偷偷跟芬宣告。看着妹妹燕如此坚决地争取做客的权利,芬一脸坏笑。“燕,妈妈要出发了,你到大房把雨伞拿出来,看着要下雨了。”芬跟燕这样说的时候,燕坚决地拒绝了。因为这种伎俩,芬上次刚用过,那回就是趁着燕去拿雨伞的当会儿,她自己开开心心地跟着大姐出门了。因此这次燕提高警惕,坚决不上当。“燕啊,你帮我去拿把雨伞吧,要去外婆家了。”谁知恰在这时,妈妈一句话飘过来,燕看着芬那一脸坏笑,也只好去拿伞了。可是,在大房,燕怎么也找不到伞。正当燕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在蓬莱阁外那条飘香的做客路上,芬正一手拎着伞一手拉着妈妈的手,出发了。原来,“大房”是芬设下的一个心理误导。而对于母亲,带哪个女儿出门都一样的,因此,这次姐妹间私下的交锋,顽皮的芬再次胜出。这年芬还不足9岁。不过,过于顽皮的芬也少不了被教训。有一件事,仁怎么都忘不了。那是一个午后,芬跟小伙伴们去擢落叶。大概一个小时后,打算去家访的当老师的仁恰好路过学校门口的一棵大酸枣树。“够了吗?还要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树顶传来。仁抬头一望,芬正独立在十几米高的树梢上使劲晃动,而树下一群孩子开心地捡着被摇落的酸枣。一瞬间,仁与芬的眼神对了一下,芬马上收回“雄姿”,怯怯的一声“妈”,应对的是仁的一句宽慰“早点回家,我要去家访了”。芬迅速下树,迅速回家。而当晚,一顿打骂是难逃的。每次说起这事,芬总会笑着对仁说:“我在树上时,你都没骂,我还庆幸着呢。”而仁是担心如果那会儿发脾气会吓到还在树上的孩子,才强忍住怒火。转眼,爬树耍猴的孩子芬长大进了中学,话说那中学离蓬莱巷着实远。每天天没大亮,就得出发——当然,如果有小车开就不必那么早了,可是,那时只能走着去上课。于是,吃个早饭,带上午饭,出发了。通常,芬都走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了老远还在打着大大的哈欠。不过,可别让她遇到同学,一遇上,哈欠芬立马变成鸡血芬,那是高谈阔论,天上地下,还不时来几句美声腔,实实是一张嘴在干瘪的故事也能化成七彩虹、一伸手天边云彩也可能被她裁为衣,芬的演讲是上学路上的一道风景。也正因此,每回走出家门没几步,总有一群大小同学夹道恭迎。“2两米蒸了煮了,只能吃个半饱,不如换了饼干还能找回几分钱买糖吃。”在那个求温饱都奢侈的岁月里,顽主芬的这番高论是何等大逆不道,又是何等豪气干云。因此,每天带到学校当午饭的米就那样被她折腾殆尽,而换来的饼干和糖又为她吸引来了众多“粉丝”——那时代,一年到头,有几个人能豪奢到吃糖呢?可是人家芬硬是天天有糖吃,壮哉!难怪傍晚放学,走个五六公里才能到家的她,总是嘴里哼着小曲,我就这样,您要咋地?!哈哈哈……燕,沉默如林如果说物极必反是一个常理的话,那么成家的老五燕恰好是顽皮芬的“反”。燕如此沉默,沉默是指不多话,但别忽略了“如林”——林中多丰富啊,有各种树、各种花草、各种小动物。所以,“沉默如林”合起来就是:默默地有丰富着;——换成一个词就是:内明。“为什么每次轮到燕煮饭,稀饭都更稠些呢?”在燕才几岁的时候,就主动开始参加姐妹轮流煮饭的工作,这才煮了几顿,奶奶磐婶和母亲仁就纳闷了。在那个粮食还不足的年代里,成家每顿饭的下多少米、多少水都是严格固定的,为的是能够将有限的粮食安排好,以避断炊之虞,因此每顿饭的稀稠度,大人都是心中有数的。这天又轮到燕煮饭了,磐婶偷偷跟着她来到米缸边——侦探工作都得从源头做起的,因此量米就是重要的第一关——看着燕打米,磐婶笑着流下了眼泪。两罐,燕确实只是打了限定好的两罐米,没有多取;但是每一罐打上来后,她都会将之平放在米缸里,再用小手往上面轻轻加一把,直到打米罐上出现一个小山丘为止,正是这样,她的用米量就比其他姐姐多出那么一小把。磐婶看到孙女没有违约,甚是开心,但一想到,一大家子人每顿饭都没能吃上饱饭,又不免心酸。后来,磐婶跟媳妇仁说了所观察到的一切,她们找到燕,燕低着头说只是希望让稀饭稠一点,因为太饿了。婆媳俩相对一声叹息:什么时候能让一家人放开肚皮吃饱呢,也可免去一个小女孩的良苦用心?而那时的燕不懂为何奶奶和母亲会那样愁眉苦脸,她只能静静地盯着两位长辈,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以后就多放半罐米吧。”仁弯下腰,笑着对燕说。燕高兴极了,可是一旁的磐婶着急了,拉了一下儿媳的手臂,“春末怎么办?”仁深吸一口气,回答婆婆:“先让孩子们吃饱一点吧。”磐婶怎能不懂儿媳的心呢,点了点头:走一步算一步吧。成家人口最多时有11人,而且多是几岁到十几岁的正长身体的孩子,可一年到头只能分到几百斤口粮。能怎么办呢?哎,真真是愁坏了当家的婆媳俩。不说了,回头讲燕。燕有两件事在蓬莱阁里特别有名,跟老大丽的稀饭论一样被传说。一件是味精是苦的,一件是神曲《咦》。为了显示白讲故事的能力,白决定将这两件可能原本没有关联的真事,串在一起讲。话说那是在一个大年初一,蓬莱阁打算开一个即兴演唱会,本是倡议大人小孩都参加,可是大人们一个个扭扭捏捏,结果变成小孩们登台表演、大人们当观众喝彩这样的组合。这不,人家隔壁家的琼和真刚唱了那时最流行的红歌《三大纪律》,台下的燕hold不住了,争着抢着也要上台,同曲PK。“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全场的小演员们都不乐意了,你咦了半天,会不会唱啊你。但,身具演出操守的燕,硬是不退场,硬是用一个“咦”字将全曲唱完。虽然直到现在,这首歌都是众人取笑燕的一个段子,但谁能否认它比龚琳娜的《忐忑》更不神曲呐。——而真相是小朋友不懂歌词,于是就只能如此这般了。咦完神曲,心满意足的燕或许觉得该犒劳一下自己,于是独自摸进灶口,打了一勺味精放进嘴里,慢慢合上嘴巴,打算好好品尝这美味——昨天二姐玲煮面线放味精时,曾顺手给了她一颗,真是鲜美啊。从那会儿起,燕就决定好好品尝品尝味精。可是,满口味精的燕很快就皱起了眉头,昨日的美味今日竟是如此苦涩;从小接受节俭教育的她又不忍吐掉,硬是将之咽下。不巧的是,这一幕,被老六嫣撞见了,嫣吵着也要吃味精。燕只好告诉她味精是苦的。这个论断又恰巧被老大丽听见了,因此一番追根究底,“味精是苦的”成了燕留给蓬莱阁的一个有趣的段子。可味精为何是苦的呢?哈哈,那谁,出来回答了。嫣,细腻如藤嫣有个外号叫“山嘻”。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此绰号的,这个问题白问遍全家人,包括嫣本人,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为何叫“山嘻”倒很明确。“她总笑,整日整日笑,就被叫做山嘻咯。”每一个人的回答都一样。不过嫣本身倒不太清楚了,她的回答是“应该是老笑吧”。不管怎样,这个有着山嘻之名的嫣的确与众不同。第一不同是自小就特别用功读书,而且坚持几十年不变;第二不同是她哄不吃饭的妹妹吃饭时,用的有效方法是饭雕,——君不见多高的民间小众艺术。看到这里吗,看官您肯定对“第二不同”更感兴趣。那就先说这个。嫣是成家老六,因此妹妹只能有一个,就是白了。在每一个成年人都有很多正事要忙的那些年,给年幼的白喂饭成了稍大一点的嫣每顿饭的重责。只要给小朋友喂过饭的人,都有体会,那是一件要命的活儿。正如当奶奶带孙辈的老大丽常说的那样:“恨不得揍她两下。”可是人家嫣虽说自己也才是个孩子,但哄饭却一点难不倒她。话说经常调皮捣蛋的白又不好好吃饭了。嫣默默地看了一眼妹妹,呵呵呵,有杀手锏的——三下五除二,成了。“过来看看,这是塔,这是小草,还有这是什么呢?”嫣慢条斯理地问。“是桌子和椅子。”白盯着嫣手中饭碗里的饭粒瞬间变成一座公园,开心极了。这也是白这辈子首次见到的“米塑”。许多年以后,当白确实接触到米塑艺术之后,才知道原来嫣做的不是米塑,是饭雕。不过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饭雕已经很艺术了。“那你想先吃什么呢?塔好吗?”“不好,先吃草。”“好嘞,草来咯。”于是一口草一口桌子一口椅子最后还配上塔尖、塔檐、塔底,很快地,一饭碗就进了白的肚子。直到白长大很久以后,偶尔没有胃口吃饭,还不免想起那座碗中公园而微笑。接着回头说第一不同。话说嫣自进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个上课下课抱着书不放的呆子。有时家里忙,姐姐们让她搭把手,她也常面露难色,当然因此少不了被抱怨。话说有那么一回,大人们都下地农忙去了,给田里送饭这等大事落在嫣的头上。嫣也不含糊,一挑与她齐高的担子放上肩头,一头饭一头汤。“叨叨叨”往地里走,终于到了目的地。大人们已是饿晕,一拥而上,又是拿碗又是打饭的。“啊!”忘了是谁一声惊叫,汤碗已然见底,肯定是路上给碰翻了,劳动者们那个无奈与生气啊——可是人家小嫣硬是没有察觉,人家早就远远地在田埂上啃书本了。但是,姐姐们也不得不开心,继老大丽、老三黎之后,这个妹妹再度以全学区第一的身份考进了已经更名为永春一中的曾经的省立十二中,并且一路勇往直前,成为蓬莱巷的第一位女大学生。瑜,绚烂如月其实,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瑜,最不好写,因为他是众姐妹如星般捧着的月,却又不象月,月时圆时缺,时暗时明,他竟如太阳般始终绚烂。可是,众星只能捧月,因此只好形容他为“绚烂如月”了。瑜这娃儿是真绚烂,长相出众就不必说了,母亲仁最偏心,女儿爱美不给人家生得漂亮点,儿子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儿媳妇的。哎,这妈,这是的。最可怕的是这小子会读书到不得了,还没进校门,民间就传说成家出了神通,进了校门,一路“横行霸道”,钉子户般占着第一的位置。“哎,肯定是上辈子做过错事,被罚来跟你同届。”从小学到留学,瑜的同学都只能如此这般地默默扼腕叹息。回头说儿时的瑜,真是让人生气还让人恼。——还有一件最令人不快的事。话说有一个年关,在城里读书的瑜跟着父亲天母亲仁回蓬莱阁过年。可这小子回是回了,却总心不甘情不愿的,楞是不愿呆久,刚过完年就背起小小书包往城里走,还说什么被“逼上梁山”之类的话。蓬莱阁里的父老无不大呼“小子你”。不曾想,许多许多年以后,已远在异国他乡的瑜竟仔细画下了一幅水墨画,名“蓬莱印象”,画中甚至连如今还住在阁里的人们都已淡忘了的晒谷架也那么栩栩如生。“有什么办法呢,既然生作他的姐妹,只好忍了。”白和姐姐们常这样叹息。您不知道,那时候,瑜也就个七八岁吧,可这孩子,只要一出现就占领了蓬莱阁外空地上的演唱会、演讲会的主唱啊主讲啊的位置。什么“关公千里走单骑”、什么“刘备三顾茅庐”、还有什么“孙猴子大闹天宫”、还有什么什么,阁里的大人小孩总是他的听众。可是苦恼的就是作为同胞姐妹的我们了,原本主角总是我们啊,沦为配角怎能甘心!不过,还好上文说过这小子不常住蓬莱阁。而更神奇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瑜不喜欢说话了,总是默默笑着站在一边,一开口就一副字斟句酌的样儿。虽没人跟咱争主角了,但胜之不武,哎,我们依旧心有不甘啊。人生咋就这么多不甘呐!再来说那件最让人不快的事:吃饭。话说仁打饭的功夫了得,自小,家中就备有两只专用的饭碗,一只巨大一只稍大——它们都是专门给瑜准备的。每顿饭,一巨大一稍大,两碗,饭也好粥也罢面也可以,总之,两碗。当妈的挖空心思给儿压饭——看出来了吧,不止是打满,还得用勺子压实。据白观察,仁是恨不能用脚上去踩实,呵呵呵——可是瑜这猴孩子,总是不随人愿,能剩一口也好,能趁人不备少吃一口也好(比如偷偷给姐姐点、比如偷偷放点回锅里、甚至有一回偷偷挖了一块放在窗台上),就算换来的是一顿批评也在所不惜。说到吃,儿时瑜的胃肠那是相当不好,尤其不能碰土豆。可人都这样,越不能碰,越是喜欢得不得了。于是,每回锅里的土豆快煮熟了,姐姐们都得有人担起把瑜带出门玩的重责。“可千万等大家吃完了再带回来哦。”母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妈您就放心吧,弟,来,二姐带你出去玩咯。”玲最是手勤脚勤,通常她一个箭步一只手就拎起瑜。“明明没有吃到什么不好的呀,为什么还拉肚子呢?”仁很不解,最不解的是每次家里煮了土豆,瑜就拉了肚子,“不可能吃土豆啊,早早地玲就带他出去玩了呀?”“吃了,弟弟吃了土豆了。”一旁的玲低着头红着脸,不止一次犯了同样的错,却不止一次地纵容自己犯错。说你什么好啊!原来,玲舍不得弟弟闻着土豆香,就期盼的眼神,因此她总偷偷拽一把在手里,等离家远的地方再偷偷给瑜吃。这姐弟俩,真是的,就这样,一回又一回地重蹈覆辙。更可恶的是,多年以后,姐妹们控诉玲的“罪行”时,她还一脸无辜地说:“可是,弟真的很喜欢吃啊。我……”我什么我,你还敢我,这群猴孩子!转眼间,蓬莱阁成家的这些孩子们都长大了,分布在五湖四海,几年都难聚首一回。小写几笔,姐姐哥哥们倦了困了,看一眼自己呗:哈哈,小时候的我,真可爱。

梁白瑜感谢您与黄梁一鱼的默契。。。

黄梁一鱼,不是梦,也不是鱼。是手无寸铁者执着于心的念头和活着的方式。

执着,如喑哑巨石般沉重,似西西弗推动巨石般令人绝望。在绝望中寻到力量是活着的方式。

活着,是存在的合理也好,是合理的承受也罢,是独自怆然的今日昨日亦或是唱罢登场的轮回,都一样需要一种方式来支撑它的模样。而最讨巧的恰是以文字呈现的方式。

梁白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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